大自然的景象,很難與時間的指針保持同步。揭下冬天的最后一張日歷,春天也并不會倏然露出它應有的模樣。
可是,人間依舊一片天寒地凍時,潛藏的春意已開始把著冬天的門縫,在不易覺察的角落,探出一個個可愛的小腦瓜。
春意最擅長偽裝,熱衷于和人捉迷藏。
春意是春天鮮明的精神。不是有句“春到家園春意濃”嘛!春天就像一個容器,春意多寡,衡量著春天的成色。
起初,春天總以隆冬的面目示人。在辭舊迎新的交匯之地,風向尚未徹底扭轉,飄蕩在半空的風仍從北方刮來。名義上,這些風應該被冠以春字??墒?,風過處,寒意逼人,冷入骨髓,擺出一副冬天賴著不走的氣勢。人們遇到寒風,不得不立即捂緊衣領、壓低帽檐,背對著它。這時的風即將失去領地,正焦躁不安,四處巡游。在溫熱氣流回升的地方,它伺機反撲,試圖扼殺大地泄露的一絲絲春意。
開車行駛在大地上,所見都是灰暗蒼茫的景象,想發現春意的白嫩腳踝并不容易。遠望,城市邊緣的道路兩旁,楊樹、梧桐樹、欒樹神采丟失,風骨猶存。農家小院里,棗樹、槐樹、榆樹肅穆挺立,旁聽著一戶戶人家圍爐敘談。一條季節河畫出細長的線條,河水干枯斷流。向遠處延伸的是河堤,柳樹散漫地垂在岸邊。河流的兩岸,麥苗的存在感仍很微弱,埋伏在地平線以下,和灰突突的土地融為一體。它們還沒有從冬眠中蘇醒。
天空下,寒山瘦水,萬物緘默,一片蕭瑟,像盛大的悲劇發生過后,留下的遺跡。
這些景觀只是巧妙的偽裝。在冬的遺跡上,春意萌動了。在殘雪的覆蓋下,在寂靜的外殼下,春意正在奮爭,苦斗,潛滋暗長。
只有走近蟄伏的草木生靈,生命的奇跡才會顯現出來。凜冽寒風中,春意像《小步舞曲》的輕柔旋律一樣,早于春景,提前邁出了一小步。
在小區附近有一個玉蘭花苑,種植著白玉蘭、二喬、飛黃、紅云,以及安妮、黃鳥、粉美人等,總共近20個品種、5000多株。這片玉蘭樹有高有低,一條條枝杈旁逸斜出,像扎堆的路標,紛亂地指向天空。它們難道因為空枝而羞愧,才故意錯置了這些路標,將我們引向別處嗎?
這是春意在跟我們捉迷藏??吹吞幍臉渲?,每個分叉的枝頭,都翹著一枚灰色外殼。這是一層帶著絨毛的盔甲。它將木蘭花苞緊緊裹在里面,就像將嬰兒藏在襁褓的最深層。細看,這些花苞已飽滿至極,過不了幾天就要脹破外殼,驟然開放了。
誰能料到,在大地遍尋不到的春意,竟藏在生活的不遠處。春意正在左沖右突,沖散寒意的屏障,突破冰雪的封鎖,用盡全力彰顯春天獨有的英雄主義。
不只有玉蘭花,還有迎春花、山茶花、風信子……色彩繽紛的花卉快要藏不住了。不僅有花草樹木,還有崇高的群山、優美的河流、謙卑的莊稼……它們都已做好準備,排好次序,爭著向大地獻出濃濃的春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