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青海省海東市循化撒拉族自治縣的漢方言中，有句諺語叫“［há］五九，凍死狗”。許多人只知道這一說法，不知道“［há］五九”的“［há］”寫出來是什么樣。這正是人們面對方言常見的困惑。今天我告訴你，這個字便是“害”這個字，你可能要說這不是害［haì］字嗎？不錯，從古至今這個字的形體結構沒有變，變化了的是它的讀音。讀音一變，這個字的古音與你頭腦字庫里的漢字錯位了。所以就是想查字典也無法查了。這里我先告訴你答案，然后再證明為什么是它。（為了大家便于認讀，本文注音未采用國際音標，而是用以普通話為標準的漢語拼音模擬）。

“害”在《說文解字》里這樣解釋：“害，傷也，從（寶蓋），從口?？谘詮募移鹨?，豐聲。胡蓋切。”（注：“豐聲”的“豐”是“害”字中間部分字符，不是讀“豐收”的“豐”字音）許慎在這里把“害”解釋成形聲字，既有直音注音，又有反切注音。用現代漢語拼音注，便是害【haì】。段玉裁的注解也側重于同音假借，對其本義缺乏探究。

王力在《漢語語音史》第73頁描述上古聲調時指出：“我認為上古有四個聲調，分為舒促兩類，舒聲分：平聲，高長調；上聲低短調。促聲分：長入，高長調；短入，低短調。而且許多入聲字都可以有去入兩讀。”王力研究過的上古語音體系中，這兩個音已經并存。這是歷代多少古漢語研究專家們共同研究的成果。眾所周知，方言是語言的活化石。是一種語言保留古代成分最多，變化最小的領域。處于北方官話大區，中原官話區隴中片的青海省循化方言，至今保留有“害”這個入聲字的“haì”和“há”兩個音。那么哪個更古？目前尚無定論。本人不揣淺陋，按音形義三位一體的探源原則加以探究。

我們可從字形找突破口。“害”字從文字學觀點看，它是個會意字，最初應該與房屋構建有關。至于許慎在《說文解字》里的釋義是“傷害”。這決不是它的本義，而是基本義。至于“口言從家起也”（許慎釋語）更是無稽之談。言從口出沒問題，但“害”字中有“言”字字符嗎？“口”這個字符在漢字里僅表示嘴巴嗎？據我所知，“口”還可以表示城池，可以表示朝北開的窗戶，可以表示車轂，還可以表示榫卯結構的卯。而后一層意思我認為正是“害”字的本義。土木結構的房屋首先要立起木架，梁柱之間要榫卯轄制，以求穩固。而“害”字下部的口，可理解為建筑物地基及四圍。古代的車輪和車轂要榫卯套接，為防止車輪行進中脫開，車轂端頭要用“轄”別住。這就是“轄制”“管轄”的比喻義?？梢?ldquo;害”這個字在上古先讀作［há］，是建筑行為動詞。引申到車輛制造中。緊接著在詞義系統中輻射式引申，產生形容詞“壞”，又引申為動詞“傷害”。“傷害”的“害”【haì】的讀音和意義至少出現在漢代以前，并且保留到今天，而“害”【há】這個語音和語義更古老，已經消失在通用語中，僅保留在部分方言中。例如循化方言中至今有罵人的話：“害慫”，“這個尕娃害得很”（指孩子脾氣不好）。“瞎子”【házi】，是直音形聲字。因為舌面音j、q、x大約在元代時才從g、k、h中分化出來。所以“害”正是“害五九，凍死狗”的“害”【há】。這里有天氣寒酷的意思。